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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理了半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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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13年03月25日

他理了半个头

 

共康中学    孙瑕

 

又是一个周六。按校规,是男生下午要外出的日子。

早上上完了我的语文课后,我还没有摆脱班主任的本性,随口对着学生唠叨了一句,:“下午的四点钟自修不要忘了准时到教室哦”。

“好的,老师!”男生们一边应和着我,一边背着书包往门外冲。看着他们狂奔的身影,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已经初三了,这些男孩怎么还长不大呢?心里边似乎只有“玩乐”二字。要不是我紧盯着,还不知道这些家伙做出啥疯狂的事来呢!”我暗自嘀咕着走进了办公室。

吃饭、批作业、检查值日班长日记、找最近情绪不太好的学生聊天。当我把这些按计划忙完时,本想早些回家的我低头一看表已经三点五十五分了。“既然快四点钟了,所幸看看班级的那帮贪玩、调皮的家伙回来了没有?”我边想边快步走进了教室。

教室里,在校自修的女生依然安安静静的在写作业。而今天外出的男生,竟然有5个人已经提前五分钟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了。而以往在我看来行规最散漫的男生四郎松波竟然也赫然在列。

四点钟自修的铃声响起时,几个气喘吁吁的男孩跑进了教室。本想责问他们的我,想想他们之前四点半的时候还不见踪影,而现在却也气喘吁吁地学会了赶时间,心里的不悦也慢慢消失了。

看来以前紧盯策略的余威还是有效的。我暗自为自己之前的努力和男生的准时而窃喜起来。

“老师,我能不能现在请假去理个发?我刚才头发理了一半的时候,发现时间到了,就回来了。”四郎松波摸着他的头,害羞地请示我。

我仔细一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只见四郎松波前额的头发,左边很长、右边极短。典型的不对称。耳朵后面的头发也参差不齐。很显然,这头发的确没有理完。

“老师,我本来想把头发理完再回来的,但是我想想您平时那么帮我,对我那么好,我不想让您失望,所以我就跑回来了”。松波困窘地摸着头发解释道。

听着他的解释,我的笑容一下变得僵硬起来。此刻,感动占据了我的心。要知道,这个极爱面子的男孩,此前会为了别人的一句话或一个动作而大打出手,今天他是凭借怎样的勇气,顶着这一头不对称的头发在众目睽睽之下返回教室的呢?

“孩子,你今天的举动让老师很是感动,我写个条子,你现在就出去把头发继续理完吧!”

“好的,老师!对不起啊!给您添麻烦了!”四郎松波站在我身边不停地道歉。

“孩子,你没有什么错,你今天做的很好,我相信这只是一个美好的开始。刚才我还给阿旺晋扎聊天,准备让他跟你做同桌,好好帮助你呢!事实证明,我的决定是正确的。奖励你一个饼干。”我边说边微笑着把饼干递给了他。

“老师,我会快去快回的!”看着松波奔跑的身影,一滴晶莹的泪从我的脸颊划过。这是我第二次因为松波流泪。

而第一次因为松波流泪,是在两个月前。

我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周一的早上。我刚进校门,德育主任马老师就告诉我说,四郎松波在宿舍里打架了。“四郎松波?打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知道他在初一时因为出去喝酒已经背了一个留校察看的处分了,这次打架,非开除不可。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我带着深深地忧虑,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办公室。

“为什么和别人打架?”我冷冷地问站在一旁的松波。

“为了馒头的事情”

“馒头?”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我早上给三(九)班的某某要一个馒头,他像扔给狗吃东西一样扔给了我,我晚上回去越想越气,就把他打了一顿。”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冲动呢?你知道打架的后果是什么吗?开除!”我怒吼道。

“老师,我当时没想这么多。”松波嗫嚅着答道。

老师,请你到校长室来一趟”校长的电话在此刻想起。

我皱着眉头无精打采地走进了校长室。

“这孩子以前表现怎么样?听说已经有过一个处分了?”

“这孩子脾气有点暴躁,之前和以前的班主任发生矛盾时,追到办公室要打主任,几个老师都拉不开。我一直告诉他不要再惹事,否则会开除的。谁知道这孩子没记性。”我辩解着。

“学习成绩咋样?”

“成绩比较差,行为规范也比较差,喜欢欺负人,班级里的女生都很讨厌他”

“为了一个馒头就大打出手,这样的孩子随着学习压力越来越大,肯定脾气越来越坏,指不定会出更大的事情。加上上次的处分,你觉得要不要建议他父母把他接回去?”

“最好把他接回去!”我迫不及待地答道。

说实话,在我看来,让一个行为规范和成绩差的学生回家,对于班级和我来说都是一种解脱。

当我把决定告诉站在办公室的四郎松波时,他先是一愣,之后便嚎啕大哭起来。

 

我无视他的哭泣,毅然拨通了她妈妈的电话。

“四郎松波的妈妈吗?松波和同学打架,因为他之前有过留校察看的处分,根据校规,他要被开除了,希望你们家长有个思想准备。”

“老师,我身体一直不好,松波爸爸只是靠干点石匠活养活我们一家,你把孩子送回来我们该怎么办啊?求求你,老师,我的孩子很不争气,我知道。可是……呜呜呜呜……”电话那边传来了长长的哭泣声。

那一夜我失眠了。

我的眼前总是浮现出四郎松波泪流满面的脸,耳边总是回荡着四郎松波妈妈连续不断地哭泣声。

把他送走,我的班级就可以少一个整天调皮捣蛋、闯祸的家伙,班级的成绩也可以上升一点。可送他回去,他家里的条件那么差,他妈妈的身体也不好,他们能管得住这样一个叛逆的孩子吗?要知道他妈妈因为贫穷被亲戚看不起和亲戚家决裂了,这个倔强自尊的女人肯定把一家的希望都寄托在她的孩子身上。可现在四郎松波这么不争气,他带病在外打工的妈妈,我想此刻也在失眠吧?是不是在这寂静的夜里,还在为自己不争气的孩子而哭泣呢?

想到这里,我不由地内疚起来:我是不是太自私了?为了自己能得到解脱,就把教育的责任顺势转嫁给一个贫穷、多病的妈妈;为了自己能得到解脱,就冷漠地以一个通告的形式狠狠砸碎了一个妈妈望子成龙的梦想和心愿。

可如果不把他送回去,以他那火爆的性格,指不定哪天再给我惹出点祸来。到时我岂不是自讨苦吃?我陷入了极度地矛盾中。

送走?还是留下?随后的几天,我为自己做不出决定而狂躁不安,情绪也径直跌倒了谷底。

“你不要妇人之仁,也许这样的孩子,父母的教育比我们更有效。不要把自己看的那么伟大,教育不是万能的。你怎么就知道他回去会比留下差呢?”朋友看着我憔悴的脸,忍不住劝诫我。

“我就觉得把他送回去,他妈妈会伤心的。我们也是当妈妈的,将心比心啊,就是为他多病的妈妈难过”我解释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不要优柔寡断!”朋友开始呵斥我。

人性也许本是自私的,我也不例外。为了自己能够解脱,我选择了送四郎松波回家。但当我下定这个决心时,不知怎地,我没有任何解脱的快乐。

我再次拨通了松波妈妈的电话,只是这次接电话的是松波家的邻居。“松波妈妈得知松波的事情后病倒了,在输液呢!松波爸爸回乡下老家了,那里是偏远的山村,没有电话联系不上。现在只有我们邻居照顾他妈妈,这孩子实在不争气,自己的家庭条件不好,还不珍惜内地的学习条件。唉!他妈妈命好苦啊!电话那头的一番感叹、唏嘘声,让原本滔滔不绝的我顿时没了话。

我失神地呆坐在椅子上不知何去何从。

老师,四郎松波的事联系的怎么样了?确定好时间后,我们好给他买票”领导开始催促我了。

我硬着头皮开始再次拨打四郎松波妈妈的电话。这次电话变成了无人接听。

一连三天,电话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我知道这是他妈妈逃避这不愿接受的现实。

而此时的我,心里却有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不走,就不走吧!也许我还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挽救这个孩子”我默默地对自己说。此时我才明白:我此前所有的焦躁、痛苦和憔悴,源于我潜意识里的不愿放弃。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每天关注四郎松波的生活,并制定了改造松波的具体计划。首先,我询问他妈妈不接我电话的原因,他说他妈妈怕接我的电话,因为实在不知道回去后如何安置他。我因势诱导地说道:“孩子,你妈妈的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你知道吗?当我听说你妈妈在林芝打工,身体不好都舍不得买药,她把钱节省下来寄给你,只是希望你长大以后有出息时,我的泪都快流出来了。老师我都心疼你妈妈,可你作为儿子似乎都没感觉,我真的替你妈妈有点不值。孩子,你的表现让你妈妈失望了,老师也很失望。”说着说着我禁不住哽咽了,眼泪不断的流下来。

“老师,您别哭。我知道是我不对,我也让我妈妈伤心了。老师,我对不起您和妈妈!”松波看着流泪的我,也禁不住大哭起来。

“孩子,我们每个人都会犯错误,犯错误并不可怕,只要我们有决心去改。我希望从今天起你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嗯!老师,我一定听您的话的”松波郑重地向我保证。

我擦干了眼泪,开始提出我的第一个要求:上课不许大喊大叫,吃完饭不要到处乱转,要进教室。

“你觉得这个要求能做到吗?”

“能!老师”

“好!那我们就一步步地来,你首先要学会静心”

“好的,老师。我们拉钩”

我和松波的第一个君子协定就这样约定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提出了第二个要求:减少上课睡觉的次数。

慢慢地,我发现松波在语文课上变得专注了,回答问题时也头头是道。一向看到他就头大的化学老师也表扬他说:“松波最近变了嘛!化学课上不再疯言疯语了”。当我私下问学生四郎松波最近的表现如何时,她用惊异地口吻说:“老师,四郎松波现在可安静了,而且我们故意拿作业给他抄,他都拒绝说他要自己写。而且他还劝诫他的朋友说,不要到处乱转,快点写作业”。

如今,四郎松波的成绩仍处在班级的下游。但我再也没有了以前的焦虑,更没有丝毫的嫌弃过他。我仍然每天在关注他、监督他。我知道,这个理了半个头的男孩,正在慢慢地努力地改变自己。只要努力,什么奇迹都会发生。

那理了一半的头,就是对我最大的信任和回报。